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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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猎场的草地占地面积广大,我和见深一人驾一匹骏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我已经忘了我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自由过,只有我和见深两个人,一人一匹马,要是骑累了就下马走一走。


我在狩猎前换下了身上的兵甲,穿着胡服,双手勒紧缰绳,我除了在身高方面与见深差得多,其他都没有差别。


下马散步,我和他就像一对悠然自得的有情人。


金色的阳光照遍绿油油的草地,把它们都照的熠熠生辉。他牵着我,漫步在阳光下,“所幸,我在有生之年能找到机会。”


“什么机会?”

“牵着你的手,像平常夫妻一样,自由自在地走在广阔的天地间。”他说着说着,语气放慢了,“其实我很羡慕二叔,能在年少的时候远离皇宫,走到离开京城之外的地方,寻找到属于他的良人。”


他说的是,景泰帝朱祁钰。


“郕王毕竟不是长子,虽然他可以暂时获得自由,但是他也清楚,身不由己。”我回道,“我也想过,若我的阿爷没有遭到那样的变故,我是不是就不会入宫,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生活。”

“我们注定会在一起,即是上天安排,你想躲也躲不掉。”


我佯装哀叹道:“若是真的上天安排,我想让你陪我去宫外走走,不知道你肯不肯啊。”


我期待他的回应,但是他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只是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去。


“算了算了。”我悄悄松开他的手,加快速度往前走,“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看来他是并不在意咯。”


我还未走开几步,他就叫住我,我咬咬嘴唇回头。


看见的是他的无奈笑容,我正打算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却用余光所见那利箭折射出来的光亮。


我心惊,大呼不妙。


“有埋伏,陛下小心!”

“什么?”


我抢先一步把他护在身后,那箭矢穿过空气直直朝我们飞来的声音尤为响亮。我不容得他有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他按下。


他快速反应过来,让我上马,他坐在我的身后。


“绝对不行,你是皇帝,怎么能让你用性命来护我。”

“正因为我是皇帝,所以让我来保护你。”


刺客一拥而上,我顾不了那么多,没有预料到皇家猎场会埋伏这么多刺客。我提议一人各骑一匹马,这样或许能跑的快。


皇帝近卫集中地距离此处甚远,我和他都有武功在身,各自保命或许来的稳妥一些。


我们并道而驰,刺客在后面追赶。行至半途,我弃马坐至他的身后,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安心。


“贞儿,”他惊讶,“你怎么可以。”

“现在保你无恙是头等要事,莫要再和我争执。”


我从他手中夺过缰绳,想要加快速度,这样就能离营帐更近一些。箭矢不断地擦肩而过,咻咻咻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划过我们耳畔。


在我准备拐弯时一支长箭不偏不倚正中我的肩膀。


穿过我的骨肉,带给我锥心之痛。


鲜血从伤口处直直流出,兴许已经染红了我的里衣,可营帐还没有影子。不知道这样我还能坚持多久。


再行进一小段路程就有一条平坦的路,路下有端端河流,我已经能够听见流水的声音。我拉过他的手臂把缰绳交给他,在他耳畔用最温柔的声音留下话语,“记得保重,等我回来。”


我用力拍马屁,让它能够加快速度带着他离开这里,自己却是一跃至桥底下。


“贞儿——”他的声音带着他的意外和不舍,意外我的选择,不舍的是我会离开他。


刺客停止了对见深的追逐,他们一致选择去查看那湍急的河水,在确定不会有人生还后才放心离去。


等到见深驾马回到营帐,已是夜幕降临。


早早候在帐外等待贵妃和皇帝归来的汪直见到只有他一人和一匹空马,他觉得不对劲,招呼宫人随他快步上前去接驾。


“陛下,陛下您回来了。”


见深满身疲惫,他在模糊和悲伤间难以迅速缓过神。他看着汪直,在确定自己平安回来后才完全卸下紧张,红着眼眶对汪直说:“贞儿...贞儿出事了。”


汪直还未能够及时反应过来,经历过追杀后的皇帝倒在他的怀里,昏迷不醒。


贵妃失踪一事,皇帝昏迷不醒,汪直尽全力将它压下密而不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朝廷知道这件事。


只是不知道,派来刺杀贵妃和皇帝的,究竟是谁。


贵妃失踪的第一天,满朝文武还在等待皇帝归来,他们并不清楚猎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对这件事情了如指掌的人,还在为自己的得手而十分满意。


慈宁宫内烟香袅袅,身着绛紫色云纹长型凤尾裙,髻配长簪的贵妇人心情舒爽。她站在梨花木窗前,裙摆之下跪拜着一群婢子。


她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她侧过头去看她们:“在哀家的慈宁宫内有什么好哭的,哀家还没死呢,就一个个的提前哭丧。”


“可是…可是贵妃娘娘…”


万春芳在宫里一向很受他们这些下等人尊敬,这可让周太后忍不住蹙眉。


“是谁允许你们在慈宁宫为她哭丧的,”她不耐,“一个个都在忙着为她的失踪哭泣,不如都到昭德宫去服侍她得了。”


一旁服侍太后的姑姑小声斥责他们这些婢子没个眼力见,要他们都退下。周太后远眺窗外景色,面无表情,亦不知道她现在心中所想。


姑姑在旁边候命,一句话不敢说出口。周太后现在只知道皇帝平安无事,只要能够达成目的除掉万春芳,那她在宫里就没有人和她对着干。


“云英,去帮哀家好好等着消息。”周太后说道,“猎场那边一有什么变故,就和哀家禀报。”

“是。”


正统十三年,初春。


寒冬初褪去的料峭还未能够弥漫紫禁城,地面还留着几分湿意。少年天子在殿内训斥着宫人,谨慎跪在殿外的女人一声都不敢吭。


她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担忧,跟在她身后的女官注意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问题。


“都给朕滚出去——”皇帝的斥责声传到殿外,皇帝的近侍也随之被赶出来。她本以为能见到皇帝,却没想到看到的是紧闭的殿门。


近侍总管胡安匆匆赶上前来,向她行礼,“贵妃娘娘…您身子未得痊愈,怎好跪在此处?”


“陛下龙颜大怒,本宫身为贵妃,下跪请罪是理所应当的。”周贵妃连忙问道,“陛下可是还在为立太子一事发怒?”


胡安长叹一声,贵妃所说的,正是皇帝现在发怒的原因。贵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诞下皇长子,紫禁城上下都在为大明后继有人而高兴。


可皇帝却不高兴,甚至还在为大臣的上书立储而发怒。


那钱氏成婚多年都未有动静,立长为储,这可是大明自开朝以来就立下的规矩。周贵妃心中虽有不满,但毕竟在天子宫门前,多少还是要勉强自己装作大度的。


在这时,贵妃身后沉寂多时的女官悄悄上前,附在她耳畔说道:“听闻太后身边的万女史能在陛下耳边说上话,娘娘不如——”


贵妃闻言暼了她一眼,“请她有什么用,你也不是没有跟着本宫看过她和皇后那般亲昵的模样。本宫身为皇长子之母,万是不可能自降身份去和她交谈。”


正当她自恃尊贵时,万春芳带着仁寿宫的宫人出现在天子寝殿门前。


万女史身着绛紫色宫服,面色红润,笑容满面。


春芳先是向她行礼,再向胡安说起来意,“我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为陛下送上吃食。太后娘娘听闻陛下心情不佳,左右怕他气坏了身子。”


胡安连连点头,“春芳姑姑说的正是,我这便进去禀报陛下。”


胡安动身就要进去,殿内传出来皇帝的声音。他让胡安离他远远的,还让春芳快点滚进去。


“左右还是姑姑您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胡安尴尬道,“那姑姑您请便。”


周贵妃身后的女官待不住了,她轻轻扯动贵妃的袖角,“贵妃娘娘……”


“春芳——”贵妃终是忍不住开口了,万春芳闻言回头。她要怎么自降身份去请求一个女史呢,贵妃咂咂嘴巴,“还请你帮本宫多多安慰陛下,让陛下莫要伤了龙体。”


“婢子定会帮娘娘转达,”春芳微笑道,“婢子也明白陛下心中所想,该如何说如何做,婢子心中有数。”


贵妃颔首,沉默着目送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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