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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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宫墙是在皑皑白雪中难见的一抹深红,苍白和艳红在天地间构成难得的风景。因为在猎场上受过伤,见深不许我走出昭德宫受寒,可我总想要在宫道上走一趟。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总是想起故去的慕吉。

 

素春特意从尚药局抽出空来陪我,陪我踏雪,也陪我说说话。

 

“汪直当真是懒惰,也不知道来陪着娘娘你。”素春闷闷道:“阖宫中就属他们那些阉人最得闲,昨日还上赶着来找我问药,今日就不见踪影。”

 

“是本宫不想让他看着,打发他去照顾陛下。”我缓缓说道:“你看这紫禁城里的雪踩一下就深了一个坑,这不比待在宫里来的有趣。”

 

“娘娘你就会惯着他。”

 

“本宫巴不得一个人清净,陛下不让本宫出来吹风,生怕旧伤复发。可本宫哪有那么娇贵呀,过去的一切困难不都还是这样经历过来了。”

 

素春搀扶着我,她的力气比方才更大了些,让我差点回不过神来。她只是说:“陛下说的很有道理,你的身上可是牵扯着臣和汪直的未来。身子若是有一点不适,记得让女史到尚药局找臣。”

 

此时此刻,在我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宫人,我能出什么差错。

 

 

 

腊月过的很快,这个月内十次有九次晨会都能见到柏寒姿带着朱祐极到慈宁宫。朱祐极还是很怕我,既然他怕我,我便懒得去靠近他。

 

我从来不善于讨好他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不会引起我任何兴趣的小孩。

 

腊月将近尾声,宫中为除夕过节而忙碌,负责裁制新衣的尚衣局和准备用度的内务府常常往昭德宫走。

 

他们把清单呈给我查阅,除了宫妃和太后早就定下的用度,其余就和往年不变。见深习惯用他个人的私库来准备昭德宫过节的用物,我便无心再花时间和人力去操持另外的东西。

 

我听汪直说起,万安宫传召御医的次数频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是奴才无意间问到的事情,万安宫的宫人都奉了贤妃的命令封口。”汪直淡淡道:“怕不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那得看柏寒姿召御医前去的目的,不是因为自己,那就是用在太子身上。”

 

“奴才也有此忧虑。”

 

我微微一笑,将手里茶盏放置桌面上:“柏寒姿此人向来谨慎,太子身体若是有何差错,她便没了依靠,所以在本宫看来,假装万安宫召医,实则是要御医往慈庆宫里去。这些日子你打发几个小公公过去蹲守,一有收获就来和本宫回禀就是,先不要让陛下知道。”

 

“德全公公或许——”

 

“那你就帮贤妃多加隐瞒,除夕将至,本宫不想让陛下不悦。”

 

“是......”

 

汪直领命退下,我抬手让左右女史退出锦阳殿。我知道汪直担忧的是什么,也知道太子一旦夭折,不仅会让柏寒姿大受打击,就连见深也会因为子嗣一事再次进退两难。

 

我曾因为大统一事而遭遇针对,刺杀和弹劾,见深多年来的坚持不得不因为猎场刺杀而做出让步。在紫禁城里,他是大明皇帝,亦是我的夫君和我的天。若是我的天塌下来,那活在他保护下的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共进退,我和他一样,不论生死,始终将当初诺言铭记于心。

 

今夜宫灯初上,雪也停了,紫禁城在白雪里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万安宫内,炉火内向外散发的暖意逐渐增强,清凉殿里暖洋洋一片。

 

柏寒姿却是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左右徘徊也寻不到结果,只能在原地等待宫人带回来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回来了,收到的只有宫人皱着眉毛摇摇头。

 

柏寒姿往后踉跄几步,瘫坐在椅子上:“你们千万不可以让这件事传到陛下和太后耳朵里,祐极是本宫的命,是本宫将那万春芳拉下来的筹码,失去他让本宫如何在宫里立命。”

 

宫人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咬咬牙,提起裙摆向她叩首:“今...今早汪公公来过万安宫外,说是奉贵妃娘娘的命令询问娘娘您身体是否安泰。婢子揣着胆子找个理由将公公堵了回去,不知道——”

 

柏寒姿已经被愤怒控制了意识,恐惧和紧张伴随冲击理智,她两三步上前给了宫人一巴掌,宫人被打倒在地:“废物!本宫要让你们行事无人知晓,怎么会传到昭德宫里去。”

 

宫人哭着捂住发红的脸颊,“婢子们已经尽力隐瞒,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贵妃娘娘会得知此事啊。”

 

“祐极的病来的极为诡异,他害怕贵妃是早就有的事情,贵妃也不喜欢他,不如就用此事来大作......那样极儿也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娘娘您是说——”

 

柏寒姿轻抚自己的发鬓,恢复到发怒前的正常表情。她强装淡定地轻咳几声,随即对宫人说道:“本宫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不许过意揣测。本宫最近为极儿的身子担忧,心情乏闷也是常有的事情。隐瞒一事幸苦你了,去万安宫库房领赏吧。”

 

“多谢娘娘。”

 

柏寒姿攥紧双手,轻咬了下嘴角,再对她说道:“小春进入浣衣局里头也有些许年岁了,本宫与她情深意重。不如就由你去浣衣局带她过来,本宫可有体己话与她说。”

 

贤妃变化如此之快,宫人摸不着头脑,只能颔首领命。

 

 

 

除夕宫宴一切事宜都由我来操持,我负责过目和修改六司呈上来的清单,等到一切定下来后才都送往坤宁宫走个流程。

 

王青娥对此事没有什么意见,以往都是我来敲定,今年也不会例外。

 

除了皇帝和太后,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宫妃。

 

皇嗣只有朱祐极一人,所以只需要比往年多一点用度就行。宫宴可没有昭德宫里属于我和见深的家宴来的重要,德全已经过来昭德宫传达旨意多次,我知晓见深的用意。

 

我微笑颔首,赏了茶再让德全离去。

 

汪直小心翼翼地穿过来往宫人队伍,示意女史全都退下后才向我复命。我正赏着一盆最新的红梅枝,听他说:“一切正如娘娘所料。”

 

“本宫料什么了,不清不楚的。”我侧过头来看他,“昭德宫不是东厂,不是御书房,起来回禀就是。”

 

“是。”

 

我拾起最新奉来的甜桔让他品尝,他应下后才继续说:“贤妃娘娘从浣衣局里召回了小春,此去浣衣局已有四年。向陛下回禀说是小春用得贴心,贤妃娘娘一人怕照顾不周,便想着让小春去慈庆宫照顾太子殿下。”

 

小春,就是四年前被见深贬入浣衣局的宫人,我记得她。

 

“小春突然被召回怕是有异,不如奴才继续监督万安宫的动向。”

 

我虽然不知道柏寒姿的用意,但是能让见深同意的事情,想来想去也觉得是我多虑。我让汪直暂时放下监督万安宫的要务,剩下的事情就让我和见深商量便是。

 

“娘娘您这是打算——”

 

“本宫亦是许久未与孩子亲密接触过了,或许沾沾太子的福气,在这宫里也能有些乐子。”

 

汪直明白我的意思,他挺直了身板思衬,片刻后方再颔首。

 

这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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